《碎玉投珠》作者:北南
文案
纪慎语:“师哥一向都是拔尖儿的。”
丁汉白:“既然拔尖儿,那配不配做你的良人?”
第5章
清风拂柳,纪慎语蹦起来揪住一截掐断,甩着柳条往回走。他离开扬州这些时日头一回觉得恣意,走走左边,走走右边,踢个石子或哼句小曲,没有长辈看见,没有不待见他的师哥们取笑,只暴露给天边一轮活生生的夕阳。
“师父啊。”纪慎语小声嘀咕,“老纪啊,我忽然想不起你长什么样了。”
他小跑起来:“你保佑师母就行了,不用惦记我啦。”
第6章
丁汉白透过白衫看纪慎语的脸,眼里浮出他的芙蓉石。浮影略去,纪慎语的脸变得清晰,让人思考这是不是就叫芙蓉面。
第7章
丁汉白喜欢玉石良木,喜欢文物古玩,喜欢吃喝玩乐一掷千金,最不在意的就是别人心情几许,高不高兴关他屁事儿。这空当纪慎语谢完笑完,他却在沉沉日暮里心口豁亮,可能因为纪慎语笑得有些好看,不然只能奇了怪了。
第9章
“杯子里有什么?”
纪慎语答:“绿茶。”
“还有什么?”
“别卖关子。”
丁汉白说:“月亮。”
盈盈漾漾的镜花水月,忽然把纪慎语的整颗心填满了,他无需抬头,只用垂眸就能欣赏。可这些是虚的,杯盖一遮就什么都没了,丁汉白仿佛能猜透,果真将杯盖盖上。
纪慎语嗫嚅:“没了。”
“盛在里边了,时效一个晚上。”丁汉白否定,“送你吧。”
第10章
笔尖顺滑一撇,丁汉白完全没减速:“求人家等干什么?可能被拒绝、被嘲笑、被看不起,不如咬牙追上,追平再超过,那就能臊白他、挤兑他、压着他了。”
纪慎语咬紧齿冠加快,眼观鼻鼻观心,堪堪没被落下。好不容易勾完线,他沁着满头细汗问:“等某一天我真臊白你、挤兑你、压着你,你会怎么办?”
丁汉白回答:“不怎么办,那怪我自己没努力。”他把毛笔涮干净,笔杆磕着笔洗甩水珠,珠子甩出去,脸上却浮起淡淡的笑,“永远别恨对手强大,风光还是落魄,姿态一定要好看。”
纪慎语又问:“为什么选这个送我?”
“颜色好看。”丁汉白这次答了,却没说另半句——像你的眼睛。
第16章
丁汉白说:“我打小数学就好,适合做生意,英文也可以,那就适合做大生意,与国际接轨。”
纪慎语被这逻辑折服,问:“那语文好适合什么?”
“语文好?”丁汉白一顿,“语文好就能言善辩,不过语文好还不够,要体育也好才行。因为能言善辩易生口舌争端,严重了招人揍,要是体育好就跑得快,溜之大吉。”
第21章
“你本来就不喜欢,修不好扎手,修好有瑕疵,只会越来越不喜欢,不如算了。”
第22章
“我比较喜欢玫瑰了,能不能把印章还给我?”
丁汉白得偿所愿,放松道:“累死我了,就为你这么枚东西。”
纪慎语忽然觉得,再刻一枚送他也行。
第24章
纪慎语出神:“丘比特为什么打败时间之父?”
丘比特是爱神,丁汉白说:“爱可以打败时间,这座钟的原版设计寓意为真爱永恒。”他留学时在大英博物馆见过更精美的复刻版,归国时买了这个。
纪慎语觉得寓意太美,喃喃地说:“我很喜欢听你讲我不了解的东西。”
第27章
江南的水米怎么养出这样的人,专破人心防,软人心肠,丁汉白将纪慎语送进屋,还骂什么骂,只会无言盖被。
第28章
“老头,玉销记做翘楚好几代了,降格就是要命。我靠天分和努力争到上游,做不了魁首也要我的命。”
第29章
茅台酒醇香,他说得越多,喝得越多,像打捞海洋出水文物,那些在他看来珍贵的、压抑许久的东西得见天日了。
终于得见天日,居然得见天日。
第32章
“师哥。”纪慎语叫他,怯怯的,像初见那天。
丁汉白问,手疼不疼。做玉童子、做合璧连环、做玉薰炉时,手疼不疼?他心跳很快,太快了,于茫茫荒野寻找续命篝火,簇地一跃,要燎下心口的一块肉。
什么说辞都见鬼去吧!
他握着那手:“……我不想让你疼。”
言之切切,纪慎语陡然心空。
第33章
他一语中的,珍珠竟然真的是颗珍珠。
一宿混乱的梦,蕴含冲动与幻想,蒙着层湘妃色的影子。
萦绕拘缠,天明梦醒,方知那点颜色是磨红的指尖。
见不到想,见到便笑。见不到思之如狂,见到便心花怒放。
第34章
丁汉白鞋跟抵着门槛,无路可退,张口被喂了一嘴。
甜丝丝,软绵绵,酥皮酥掉他半身。
不讨厌……丁汉白心思百转,不讨厌不就是喜欢?喜欢不就是爱?爱不就是爱得死去活来?爱得死去活来不就是非他不可?
他神经病,他发了疯!
他动了情……他当了真。
第36章
水来他掩,兵来他挡。
丁汉白无意做救美的英雄,但势必要护一护这小南蛮子,这五师弟……这心上人。
第37章
天地漫长,时光永久,四手纠缠一截缰绳。
风也无言,雪也无言,一两双吹红的眼睛。
“我说了我犯贱,替你怕,为你疼。我骂过训过的人不计其数,全是给自己出气,让自己顺心。就你,一回回一句句,都他妈是为你操心。”
他猖狂大笑,下流又逍遥。
这草原,这人间,丁汉白想,总不算白来一遭。
第38章
亲你的那刻我真后悔,人间还有这种好滋味儿,我怎么那么能忍?”
他俯身掐住纪慎语的脸:“小南蛮子,你想不明白,我给你时间想,住在同一屋檐下,我有的是工夫折腾你。你跑不了,逃不了,就算卷铺盖归了故土,我把聘礼直接下到你们扬州城!再说一遍,喜欢就是喜欢,就像纪师父喜欢你妈,丁延寿喜欢姜漱柳,你看清也听清,我丁汉白喜欢你纪慎语了!”
那吼声回荡,绕梁不绝。
——我喜欢你纪慎语了!
第40章
“我这人很坏,喜欢你,所以乐意放低身段求个两情相悦。”他说,振振有词,“可要是百般招式都没用,你再三把话说绝,那两情相悦我也就不强求了。我还就做一回土匪霸王,管你喜不喜欢。”
丁汉白再忍不住:“好师弟,你香我一口。”
就当行善积德,给我这肉体凡胎续个命吧。
第41章
他被哄得中了计,像撞树的兔子那么傻。可兔子撞得痛,而他得到的怀抱那样温暖。
“不管糖好吃还是巧克力好吃,以后只吃我给你的,我管饱。”
第42章
他仍是想躲,面对丁汉白,他第二反应就是躲。
而第一反应是看,偷偷的,悄悄的,像个满怀心事的小贼,忍不住看看自己钟意的宝贝。
去他妈的师兄弟,他只要举案齐眉!
纪慎语偏头,没勇气面对这份背德的情爱,师兄弟,恩师养父的亲儿子……层峦叠嶂挡在前头。倏地,他又将头转来,圈着丁汉白的脖子,注视丁汉白的眼睛。飞蛾尚敢扑火,他还胆怯什么?
哪怕栽得头破血流,他认了,日后辜负师父遭报应,他也认了。
纪慎语说:“师哥,我喜欢你,早就喜欢你。”
好一声师哥,这师哥由夏做到冬,往后他要做良人爱侣了。
心意他要,身体他要,这一辈子他都要。
丁汉白说:“许了我,就再没得后悔。”
纪慎语应:“我都给你。”
红眼轻叹,哽咽低回。
待一觉梦醒,就可依傍着看一场大雪纷飞。
第43章
“我想让你明白,哪怕和千万人有恩有情,我才是顶重要的,才是最不可辜负的那一个。”
第44章
丁汉白欠得慌:“我一个大男人戴珍珠袖扣啊,多不硬气。”
纪慎语睨来一眼:“我一个大男人还叫珍珠呢,我打死起名的人了吗?”
他们在桃枝硕硕的季节相识,一晃已经白雪皑皑,冷眼过,作弄过,一点点亲近了解,剖了心,挖了肝,滋生难言的情爱,冒着不韪的压力赌上这生。
汉白玉佩珍珠扣,只等朝夕与共到白头。
第45章
“办完就得了。”梁鹤乘念叨,“临死你还给我上一课,我输了?”
张斯年说:“平手吧,不然比起来没完没了。”
又笑起来,合力卷画,卷到边上只露着最后一句。停下,齐齐看去,一切都搁下了,一切都无所谓了。好的,坏的,大喜大悲的,这辈子到了此刻,死算个什么?
屁都不是。
小劫几人间,来个燃心换骨,万泉何芸芸,盼个脱胎新生。
一命将死,无畏无惧也。
第47章
他突然大笑:“你这辈子造了多少物件儿,全他妈是假的。要走了,今天我给你添几件真的!带不去天上,塞不进地底,你兹当听个响儿吧!”
第48章
贾宝玉说女人是水做的,男人是泥做的,他看纪慎语是山西老陈醋做的。
醋得他一身疼痛变成酥麻,唯独心口犯痒。
第52章
他起身摇晃丁汉白:“师哥……”抖抖索索中掉下一张纸条,是那晚他的答案。
丁汉白弯腰拾起,展开,上面写着——只要你不后悔,我一辈子跟着你。
丁汉白响响亮亮地说:“纪慎语,牵制我的东西很多,但都敌不过你在我心里头的分量,你是最要紧的那个,那其他就都不要紧了。我把话撂这儿,哪怕最后我落魄收场,也绝不服软低头。”
丁汉白对着天地父母跪了一跪,而后利落起身,在此时此刻依旧狂得不像样子。丁家家训,言出必行,行之必果。
他添上一句——“宁为玉碎,不为瓦全。”
第53章
丁汉白起身,去梦里会他的心肝肉,纪慎语进屋,去梦里见那个王八蛋。风景未变,星星闪烁不停,他们又熬过了一天。
凌晨,西洋钟报时,嘀嘀作响。
丘比特打败了时间之父,爱可以打败时间。
叫什么来着?叫真爱永恒。
第54章
师哥,玫瑰到了花期,我很想你。
丁汉白在河边摘了新发的柳条,弯折,糊两层白宣,加一只小碟,点上,此刻晃晃悠悠的孔明灯一点点深入天空。
珍珠,你看见了吗?他在心里说。
纪慎语看得清清楚楚,那扶摇直上的孔明灯那么亮,亮过满天繁星。他冲到院中央,仰着脸,胸中情绪堵得满满当当。
玫瑰到了花期。
灯上字迹分明——我也很想你。
第62章
这一道红毯可真长啊。
像这一年来走过的路。
“我这辈子不会婚娶,也不会放着鞭炮摆酒,今天天气晴朗,不如趁此机会当我办喜事吧。”
我,丁汉白,生长于和平年代,有幸见时代变迁。今年二十一岁,喜吃喝玩乐,爱一掷千金,才学未满八斗五车,脾气却是出名的坏。年少时勤学苦练,至今不敢有丝毫懈怠,但妄为任性,注定有愧父母。不过,拜翘楚大师,辞厚薪之职,入向往行业,成理想之事,人生尚未过半,我已没有任何遗憾。
感恩上天偏爱,最感激不尽处,当属结识师弟慎语。我自认混账轻狂,但情意真诚,定竭力爱护宝贝珍珠。一生长短未知,可看此后经年。
夜深胡言,句句肺腑。——丁汉白书。
纪慎语踱步到窗边,望过去,见丁汉白立在大片鲜花之中。那人长身玉立,抬眼,他们的目光对上。一旁,是几株盛开正好的白头翁。
他看着他,他看着他。
去年今日,恍如昨日,却盼明日。
谁都没有开口,只承了满身阳光。